貧窮的原罪

撰文:Knut Svanholm

編譯:AididiaoJP,Foresight News

貨幣是市場的核心,它促進了貿易與經濟核算。其價值即購買力會因通貨膨脹而受損,後者讓有錢人受益,卻犧牲了儲蓄者的利益。

對於自由市場的運作而言,沒有什麼比貨幣更重要。貨幣構成了每一筆交易,代表着商品與服務交換中所有價值的體現。但貨幣的價格究竟是多少?

市場流通性最高的商品往往會成爲社會首選的交換媒介即貨幣。以這種通用媒介計價的價格使經濟核算變得容易,進而企業家發現機會、獲取利潤並推動文明進步。

我們已了解供需如何決定商品價格,但確定貨幣的價格則更爲復雜。我們的困境在於:由於價格本身已用貨幣表示,我們缺乏衡量貨幣價格的記帳單位。既然無法用貨幣術語解釋,就必須另尋他法來表達貨幣的購買力。

人們買賣貨幣(用商品和服務換取貨幣)的依據,是對該貨幣未來購買力的預期。正如我們所知,個體總是在邊際上做出選擇,因此產生了邊際效用遞減規律。換言之,有行動都源於價值判斷,行動者在最迫切目標與次優欲望間進行選擇。邊際效用遞減規律在此同樣適用:一個人擁有的某種商品越多,每新增一單位帶來的滿足感就越弱。

貨幣亦不例外。其價值在於它能提供的額外滿足,無論是購買食物、安全保障還是未來選擇。當人們用勞動換取貨幣時,唯一原因是他們更看重貨幣的購買力而非即刻的時間利用。因此交換貨幣的成本就是個人放棄現金所能帶來的最高效用。若某人工作一小時爲換取一塊肋眼牛排,他必然認爲這頓飯的價值高於一小時空閒的價值。

邊際效用遞減規律表明:同質商品每一新增單位所滿足的欲望會逐步降低,因此個人對新增單位的估值也隨之遞減。但「同質商品」的界定完全取決於個體。由於價值是主觀的,每一枚新增貨幣的效用取決於個人目標。對只想用錢買熱狗的人而言,「一單位貨幣」等同於一個熱狗的價格。只有攢夠買下一個熱狗的現金時,他才算增加了「買熱狗專用貨幣」這一同質商品的單位。

這正是魯濱遜·克魯索面對一堆黃金卻視若無物的原因,黃金無法換取食物、工具或庇護所。孤立狀態的貨幣毫無意義。如同所有語言,它至少需要兩人參與才能發揮作用,貨幣本質上是溝通的工具。

通貨膨脹與閒置貨幣的假象

人們根據時間偏好和對貨幣未來價值的預期,選擇儲蓄、消費或投資。若預期購買力上升,他們會儲蓄;若預期下降,則會消費。投資者同樣如此判斷,常將資金轉向他們認爲能跑贏通脹的資產。但無論儲蓄還是投資,貨幣始終在爲持有者服務。即便是「觀望資金」也肩負明確使命:降低不確定性。持幣不花的人,正是在滿足其對靈活性與安全感的渴求。

因此「流通中的貨幣」這一概念具有誤導性。貨幣並非如河流般流動,它始終被某人持有、擁有並發揮作用。交換是行動,而行動發生於特定時間點。故而世上並沒有所謂的「閒置貨幣」。

若脫離與歷史價格的關聯,貨幣將失去錨定,個人經濟核算也將無法進行。如果一條面包去年售價 1 美元,今年漲至 1.1 美元,我們便能推斷購買力的變化方向。長期積累此類觀察,便形成經濟預期的基礎。政府提供的 CPI(消費者價格指數)正是此類分析的官方版本。

該指數試圖通過固定商品組合反映「通脹率」,卻刻意忽略房地產、股票和藝術品等高價值資產。原因何在?因爲納入它們將揭露當權者竭力掩蓋的真相:通脹的滲透性遠超其承認的程度。通過 CPI 衡量通脹,本質是掩蓋一個顯而易見的真相:物價漲終將與貨幣供應擴張成正比。新貨幣的創造總會導致其購買力相對於原本可能的水平下降。

物價漲並非貪婪生產者或供應鏈故障所致,其根源終歸是貨幣擴張,貨幣增發導致購買力下降。最接近貨幣源頭的羣體(銀行、資產持有者及政商關聯企業)獲益,而貧困階層與工薪階級則承受物價漲的衝擊。

這種影響具有滯後性且難以直接追溯,因此通脹常被稱爲最陰險的盜竊形式。它摧毀儲蓄、加劇不平等、放大金融動蕩。諷刺的是即便富人在健全貨幣體系下也會過得更好。長期來看通脹傷害所有人,包括那些短期看似受益的羣體。

貨幣的起源

若貨幣價值源於其購買力,且該價值總是參照歷史價格評判,貨幣最初如何獲得價值?要解答此問,我們必須回溯物物交換經濟。

演變爲貨幣的商品,必然在成爲貨幣前就具備非貨幣價值。其購買力最初必然由其他用途的需求決定。當它開始承擔第二種功能(交換媒介)時,需求與價格同步上升。該商品從此爲持有者提供雙重價值:實用價值與交換媒介功能。隨時間推移,後者需求往往大於前者。

這是米塞斯回歸定理的核心,它解釋了貨幣如何產生於市場,並始終與歷史估值保持聯繫。貨幣並非國家發明,而是自願貿易的自發產物。

黃金成爲貨幣因其符合優良貨幣標準:耐久、可分割、易識別、便攜且稀缺。其在珠寶與工業中的用途至今仍賦予其使用價值。幾個世紀裏紙幣僅是黃金的兌換憑證。輕便紙幣完美解決了黃金的運輸難題。不幸的是憑證發行者很快發現他們可以超發紙幣,這種操作模式沿用至今。

當紙幣與黃金的關聯被徹底切斷,政府與央行便得以憑空造幣,形成當今無錨定的法幣體系。法幣制度下,政治關聯銀行即便破產也能獲救,導致道德風險、扭曲風險信號、引發系統性不穩定,這一切都通過通脹對儲蓄的無聲掠奪來實現。

貨幣與歷史價格的時間關聯對市場進程至關重要。沒有它,個人經濟核算將無法進行。前文所述的貨幣回歸定理,是貨幣討論中常被忽視的行爲學洞見。它證明貨幣絕非官僚幻術的虛構產物,而是與自由市場中「爲特定目的交換手段」的原始欲望真實相連。

貨幣是自願交換的產物,而非政治發明、集體幻覺或社會契約。任何供應有限的商品只要滿足交換媒介的基本要求,均可成爲貨幣。具備耐久性、便攜性、可分割性、統一性和普遍接受性的物品皆可。

假設《蒙娜麗莎》能無限分割,其碎片本可成爲貨幣,前提是有簡易方法驗證其真僞。說到《蒙娜麗莎》,二十世紀著名畫家的軼事完美詮釋了貨幣商品供應增加如何影響其感知價值。這些畫家意識到可利用名人身分通過籤名致富。他們發現籤名本身具有價值,甚至能用籤名支付餐費。據傳薩爾瓦多·達利曾在一輛撞毀的汽車上籤名,瞬間將其變爲珍貴藝術品。但隨着籤名帳單、海報和汽車殘骸增多,新增籤名的價值不斷遞減,這正是邊際效用遞減規律的絕佳例證。數量增加導致質量貶值。

全球最大龐氏騙局

法幣遵循相同邏輯。貨幣供應增加會稀釋現有單位的價值。新貨幣的早期接收者獲益,其他人則遭殃。通脹不僅是技術問題,更是道德問題。它扭曲經濟核算,獎勵債務而非儲蓄,掠奪最無力自衛的羣體。就此而言,法幣堪稱全球最大龐氏騙局,以底層代價滋養頂層。

我們接受缺陷貨幣只因繼承而來,而非因其最優。但當足夠多人意識到健全貨幣(無法僞造的貨幣)更有利於市場與人類時,我們或將停止接受不能果腹的虛假黃金憑證,轉而建設真實、誠實、憑實力獲取價值的世界。

健全貨幣源於自願選擇,而非政治法令。任何滿足貨幣基本要求的物品都可充當貨幣,但唯有健全貨幣能讓文明長期繁榮。貨幣不僅是經濟工具,更是道德制度。當貨幣被腐蝕,其下遊的一切,儲蓄、價格信號、激勵機制與信任皆遭扭曲。而當貨幣誠實無欺,市場就能協調生產、標示稀缺、獎勵節儉、保護弱勢羣體。

歸根結底,貨幣不僅是交換手段,更是時間的守護者、信任的記錄、人類合作最通用的語言。腐蝕貨幣,摧毀的不僅是經濟,更是文明本身。

「人類是短視的生物,只能看見眼前方寸之地。正如激情非其益友,特定情感常爲惡謀。」

僞造:現代貨幣與法幣幻覺

我們深入考察現代貨幣的運作機制。你可能聽說過負利率,並疑惑其如何與「時間偏好恆爲正」的基本原則共存。或許你也注意到消費品漲價,而媒體將矛頭指向貨幣擴張之外的一切因素。

現代貨幣的真相令人難以接受,因爲一旦認清問題規模,前景便顯得黯淡。人類難以克制通過印鈔剝削他人的衝動。唯一解決之道似乎是將人類排除在此過程之外,或至少實現貨幣與國家權力的分離。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弗裏德裏希·哈耶克認爲,這只能通過「某種迂回巧妙的方式」實現。

英國是首個弱化本國貨幣與黃金聯繫的國家。一戰前幾乎所有貨幣都可兌換黃金,這一歷經數千年形成的標準,源於黃金成爲地球上流通性最高的商品。但到 1971 年,當美國總統理查德·尼克松宣布「暫時中止美元兌換黃金」並單方面切斷兩者最後聯繫時,可兌換性被徹底拋棄。他此舉是爲越戰籌資並維護政治權力。

我們無需詳述法幣的所有細節,但關鍵點在於:當今國家發行的貨幣沒有實物支撐,完全作爲債務被創造。法幣僞裝成貨幣,但與真正貨幣(產生於自願交換)不同,它是債務與控制的工具。

每一張新美元、歐元或人民幣的誕生,都源於大銀行發放貸款。這些錢需連本帶利償還。由於利息從未與本金同步創造,流通中的貨幣永遠不足以清償所有債務。事實上,系統存活需要更多債務。現代央行還通過救助(阻止低效銀行倒閉)和量化寬松(火上澆油)等手段操控貨幣供應。

量化寬松是央行通過創造新貨幣購買政府債券的行爲,本質是用白條兌換新印的鈔票。債券是政府連本帶利償還借款的承諾,其背後是國家對當代及未來公民的徵稅權。結果就是通過通脹與債務奴役,對生產者進行持續而隱祕的財富榨取。

貨幣印刷在凱恩斯經濟學的大旗下持續,該學說支撐着多數現代政府政策。凱恩斯主義者聲稱支出推動經濟前進,若私人部門停止支出,政府必須接棒。他們斷言每花一美元就爲經濟創造一美元價值,卻無視通脹導致的價值稀釋現實。這不過是巴斯夏「破窗謬論」的重演。增加零的數量創造不了任何價值。

若印鈔真能增加財富,我們早該人手一艘超級遊艇。財富源於生產、規劃與自願交換,而非央行資產負債表上的數字遊戲。真正進步來自人們通過積累資本、延遲滿足、投資未來,與他人及未來的自己進行交換。

法幣的終極歸宿

增發貨幣不會加速市場進程,反而會扭曲並阻礙它。字面意義的「緩慢而愚蠢」隨之而來。購買力持續下降使經濟核算更困難,長期規劃更遲緩。

所有法幣終將消亡。有些毀於惡性通脹,有些被拋棄或納入更大體系(如小國貨幣被歐元取代)。但在死亡前,法幣始終服務於一個隱祕目的,將財富從價值創造者轉移到政治親近者手中。

這就是 18 世紀經濟學家理查德·坎蒂隆提出的「坎蒂隆效應」本質。新貨幣進入經濟時,最先接收者獲益最大,他們能在物價漲前購物。而最遠離貨幣源頭的羣體(普通工薪族與儲蓄者)承擔成本。在法幣體系中,貧窮的代價極爲高昂。

盡管如此,政客、央行行長與主流經濟學家仍堅稱「適度」通脹必要。他們本應更清醒。通脹不催生繁榮,至多重新分配購買力,最糟則會通過破壞對貨幣、儲蓄與合作的信任,侵蝕文明根基。當今世界廉價商品的豐裕,是跨越稅收、國界、通脹與官僚主義的障礙實現的,而非因爲這些障礙存在。

行爲學

不受幹預時,市場進程天然趨向於以更低價格爲更多人提供更優質商品,這才是真正進步。有趣的是,行爲學不僅是批判工具,更是認知框架。許多人看清體系深層缺陷後會變得憤世嫉俗,但行爲學提供清晰視角:它讓你明白生產者才是人類繁榮的真正推手,而非政府。理解這一點後,最平凡的勞動也被賦予更深意義。超市收銀員、保潔人員與出租車司機,都在通過自願合作與價值創造參與滿足人類需求的系統。他們就是文明本身。

市場生產商品,政府卻常生產「負商品」。企業間服務顧客的競爭是創新引擎,而政黨爭奪國家控制權的競爭獎勵的卻是權術而非才能。市場上適者生存,政壇上劣幣驅逐良幣。

行爲學助你理解人性動機。它教你看行動而非言語,更教你思考本可能存在的平行現實:那些被幹預抹殺未被看見的世界。

恐懼、不確定性與懷疑

人類心理天生偏向恐懼。我們爲生存威脅而非賞花進化。因此危言聳聽總比樂觀主義傳播更快。針對任何「危機」(無論是恐怖主義、疫情還是氣候變化)的解決方案千篇一律:加強政治控制。

研究人類行爲者深諳其因。對每個行動個體而言,目的總能爲手段辯護。問題在於權力追逐者同樣如此。他們用安全交換自由,但歷史表明恐懼驅動的交易鮮有善果。理解這些動態後,世界變得更清晰,雜音逐漸消退。

你關掉電視,重掌時間,意識到積累資本與解放時間並非自私之舉,而是助人的基礎。投資自身技能、儲蓄與人際關係,能爲所有人擴大福祉。你參與勞動分工,創造價值,且完全出於自願。在破碎系統中,最激進的行動是在其外建設更好的替代方案。

每次使用法幣,你都在用時間爲發行者付費。若能完全避免使用它們,你就助力構建一個盜竊與欺詐更少的世界。這或許不易,但值得追求的事業從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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